“喂,您是?”
“哦,我们是警察,有一个案子需要您配合一下,不过您不用担心,我们只是询问一下。您是有一个朋友叫周杰吗?”
萧凡着实觉得有些意外,这大清晨的就来了个突然消息,让他的睡意完全归零。
他隐约有股不安,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不是什么好事。
因为这些事情他近期已经体会得太多了。
“是。他出了什么事吗?”
“他死了。”对方郑重说道,是个女警的声音。
“他怎……怎么死的?”虽然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,但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。
一个个都去了,一个个的都去了,这都是为什么?为什么?
“请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呢?届时再慢慢跟你说。”
“明天吧……明天周六。”
“好的,打扰了。”说罢对方便礼貌的挂了电话。
一切看似都有条不紊,一切都像是平平常常,一切都看似无关紧要。
然而,自己的心却莫名的伤感起来。
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,毕竟大家都曾经一起欢笑过啊,一起经历过啊。
自己的人生难道从此与死亡沾染上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吗?
……
不对,不对,不对,不对不对不对不对……
我好像,好像记起了什么事情。
我好像,好像与他,与周杰通过话吧?
那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,让人提心吊胆的电话。
自己的记忆为什么现在才苏醒?
难道是脑皮层自动选择性失忆?
记忆如同深海的潜艇,此刻浮上水面。
周杰犹如救命稻草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,他对自己呼喊着,呼救着,他的声音滞纳甚至含糊不清,像是有什么东西扼着他的喉咙似的。
后来,渐渐的,渐渐的,他的求救声慢了下去,然后就是一片死般的寂静。
现在想来,周杰他当时大概是遇上了什么致命的危险吧。
然而当时他却是无能为力,因为对方到死(假如他是在当时遇害的)都没能说出他的具体位置,以至于萧凡完全举措无施。
可是为什么当时他没能报警?
萧凡也完全不知道。
因为从那之后他就失忆了。
……
周六,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个周六,反正已经够久了的,久到他开始厌倦这个周六。
这周六他并没有外出,他早早起来煮了意大利面,配着牛肉酱烩着吃了。
然后他静静地等着警方的到访。
终于,在上午十点十三分,门铃声响了起来。
在门铃声响过三秒后,萧凡才将厚重的防盗门打开。
如约邀请了穿着便服到来的三位警官。
“进来随便坐吧,要不要来点茶。”
“谢谢,不用了。”
三位警官,两男一女,穿着黑色的西服在沙发上坐下。
说实话,萧凡这还是第一次与警察面对面交谈。
还没见过真正的便衣警察。
萧凡也在沙发上坐下。
几个警官将身子面对着他,女警官手里拿着笔记本,笔尖轻触纸面。
“请不要紧张,这只是一次事务性的问话罢了。”男警官说道。
萧凡轻点了点头。
“请问您上次和周杰通话都互相说了什么?”
“你们怎么知道……”随即萧凡便感到自己的愚不可及了,“你们继续。”
在一旁的女警官已经在笔记本上莎莎的记了起来。
警官并没有说什么,他们等着萧凡的回答。
“那天,他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,并在电话那头向我求救着。”
“他在求救什么?为什么向你求救?”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好吧,您能否再描述的具体点。当时你们都说了什么?”
萧凡只得将当时的一言一举都告诉了他们。
“再没有了吗?”
“没有了,之后就没有了声音。”
“嗯,好的,我们的询问就到此为止。”
女警官也盖上了笔帽,合上了笔记本。他们即将要起身。
萧凡叫住了他们。
“等等。”
警官们重新坐了回去,并一脸探视的望向萧凡的脸上。“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记起来了吗?”
女警官重新打开了笔记本。
然而萧凡却突然问道:“他是怎么死的?”
警官一脸哦的表情,忘记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了。
“你真的要听吗?”警官略带安慰性质的问道。
萧凡毫不犹豫道:“讲吧,没事。”截至目前为止,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?
“那好吧。“警官随即告诉了他实情。“他是被一根细细的尼龙绳勒死的。”
“什么?”萧凡仿佛不敢相信,居然真的有这种死法?随即那一刻的画面便扑面而来。这也瞬间解释了当时电话里的仿佛窒息的声音。原来是因为这回事。
周杰在一间暗不见底的深邃的房间里,后面突然有一人用细细的尼龙绳挽住了他的脖子,并将他拉向后面。
周杰在无比的慌乱中和恐惧中,从床头(管他什么地方呢)拿起了手机,并快速拨通了一个电话,至于为什么会是自己的电话,鬼知道为什么。
许是因为最近萧凡给他打过电话的缘故吧,通话记录在前面也说不准。
周杰拨通了一个仿佛救命稻草般的电话,萧凡接听了。
“救……救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周杰使命挣扎着,然而躯干已经没了力气,他想拼命反抗,却始终没有那个机会。
背后的人是谁?
为什么这么狠辣?
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仇?
或许周杰当时压根没想过这些问题吧。
他哪来得及想。
“你怎么了?你在哪儿?!”萧凡急切问着。
有桌椅倒地的清脆声音,周杰的声音越发嘶哑,越发有气无力起来。
“你到底怎么了?快告诉我地方,我这就去救你!”
末了,半晌半晌,电话里才重新传来最后一阵声音。
“我……认识他(她)……”他的生息从此消失于无,从此刻起。
萧凡在电话里大声疾呼。
“喂,喂,喂!喂——”
“他是被谁杀死的?凶手是谁?”萧凡直视警官的眼神,问道。
“凶手还没抓到。”警官的声音总是充满淡定,仿佛这些都无关紧要。
即使安慰也是出于事务性的,和他的话一样。
“所以他(她)是谁也就不得而知喽?”萧凡仿佛自问般道。
门重新关上,萧凡一个人站立在客厅中央,眼前的迷雾扩散得极快。
离周杰逝去已经过去了两周零三天,萧凡待在屋子里已经两周,期间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做。
饿了就抓起什么就吃,不管是冰箱里为数不多的所剩物还是其他什么速食饼干什么的,总之出于本能,能够维持这条生命就足矣。
萧凡的性格虽然表面上看去很温和,但他的骨子里却是执拗不堪的。
他对于世界还没有气馁,还不到妥协的地步。所以经过了一阵子的休养,他又重新站了起来。
周杰,夏如风,宁远,龙晓天,项阔。
现在还剩下两人,如果将自己包括进去的话则是三个。
死神犹如一双无形的手,攫住了人的灵魂,现在大家都无路可逃。
萧凡在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,然后仰颈喝完。
之后他便拾起了手机,并拨响了一个电话。
对方是龙晓天。
怀着忐忑的心情,萧凡希望对方赶快拿起手机接通。
因为已经几周没有与他们联系了。
短暂的四秒过后,电话终于接通,对方传出了声音。
“喂。”
“晓天,你还好吗?”
“额……我,我还好,还好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萧凡的心方才悬了下来。总算是……
“小凡,你也还在真是太好了。”对方明显是带着诚恳之气的。晓天人本就不坏。
“最近怎么样?”萧凡问道,“有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?”
“你指的哪方面?”晓天知道萧凡说的特异的地方是什么意思,但他还是有些害怕。
“你现在每天是怎么度过的?”
“每天上班,下班,和平常一样。哦,不一样了,上下班途中会特别关注四周,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,或者有没有什么人跟踪,就连回到家也都神经紧张,我好累啊小凡。真是受够了,受够了。”
“别这样,晓天。放松点,一切都会过去的,一切都会没事的。”萧凡尽量安慰着对方,虽然他连自己都无法安慰。
“怎么可能没事!”晓天仿佛自问般道,声音中带着一点歇斯底里,“怎么可能没事!?都死了,一个个都死了,先是如风,然后是宁远,再然后又是周杰,下一个说不定就是我了!!”晓天的语气已接近于崩溃,萧凡在电话这头都能感受到他的担惊受怕。
“或许一切还有救。”
萧凡知道再怎么也无法安慰住他,因为事实胜于雄辩,萧凡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种噩运不会再次上演。
“我觉得我该和你们聊聊。我觉得这些事情都事出有因,绝不是偶然,也绝不是什么鬼魂的缠绕。所以,有些事我问你,你必须老实作答,不要再带着欺瞒,不要再遮遮掩掩,否则你们是在拿你们自己的生命开玩笑。因为——我没在开玩笑。”
“……”
良久良久,电话那头方才传来声音:“嗯……”
萧凡顺着这些天自己剖析的一些思路,和线索,开始了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提问。
“首先对于你们五人的背景,我已经知悉的较为清楚了,你们五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,并一起举家迁居到了城里,是吧?”
“嗯。”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何种表情,但萧凡确定以及肯定,他已进入了正式作答中。希望他接下来毫无隐瞒。
萧凡舔了舔嘴唇,继续道:“你们几个家庭的关系一定非凡吧。”
“嗯。”对方重复着这句单声调,形似点头默认。
不知道该不该问,但是萧凡不想放弃任何的信息点,哪怕这些信息压根就无关紧要。
“你的父母现在状况如何?”
“额……母亲还健在,父亲嘛,在两年前的一场工程事故中遇难去世。”
“不好意思。”
“没事。”
“那伯父大人去世之际可留下了什么遗言没有?”
“当场就死亡了,都没来得及救治。”晓天回答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哀伤,看来内心的伤痕早已治愈。
“抱歉。”萧凡再次致以诚恳的默哀。
“都已经是过去的人,过去的事了,用不着抱歉。那只是一场意外罢了,一切都是天注定。”
“哦?”萧凡仿佛从这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,他连忙追问道,“怎么说?是有什么征兆吗?”
“并没有!”
“那为什么这么说?”萧凡道。
“说实话,父亲生前时,我和他的关系并不是太好。”晓天解释道。
这么一说,萧凡方才有点理解他话中的语气含义了。但话说回来,这世上又有几个儿子和父亲的关系相处融洽的呢?!
“从小时候起,他就不怎么在我们身边,每次都是电话联系,每次电话里的话也是极少,除了偶尔逢年过节会回归一下家庭,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外地。在他的工地忙活着。虽然长大后我也渐渐懂事了,知道他的辛酸与无奈,但是毕竟关系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疏远了,每次回家一起吃饭时,我们都行同陌人。几乎不怎么聊得来。”
“所以你对上一辈的事也自然不怎么了解了?”萧凡接着问道,“那么你的母亲呢?她有没有告诉过你,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你?”
“没有,什么秘密都没有!对于上辈的事,我的确一概不知。”晓天有点儿奇怪,他突然反问道:“怎么回事?你是有什么线索吗?难道这一切还和我们的祖辈有什么瓜葛吗?为什么要了解上一辈的事情?”
“不知道。但是我有某种感觉,感觉这一切似乎都与沉睡的某些事有所关联。所以任何的蛛丝马迹我都不想放过。你懂的,我们现在是悬在冰崖上的浮冰,已经没有办法了。”
“还有,我觉得我们定是被某种东西缠绕上了。说不定还和那晚的事情有关。”
“哪晚?”晓天战战兢兢道。
“郊野别墅那夜。”萧凡重新提道,“那晚楼梯间的确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弹,其实我上去检查时看见过一个人,一个女人的身影!”
“什么?!”晓天的声音里开始颤抖起来,萧凡可以想象到,他现在肯定不止声音在颤抖,连身体也一定在颤抖吧。他有点后悔了,他不该这么吓他的,他已经够可怜的了。
“好了好了,我不该吓你的,不过我的确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,或许是幻觉,或许纯粹是黑暗蒙蔽了我也有可能。总之,我感觉那晚不怎么正常。这样跟你说你可明白?”
“喔……你这么说我仿佛也觉得有点那样,好像的确是从那晚回来后大家都不太正常了,大家的生活都发生了改变,接着便是阵阵噩耗,一个接着一个。”
“你们村在哪?”萧凡突然道。
“额……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晓天纳闷。
“不知为什么,我想去你们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。你现在要问我原因,我也暂时无法告诉你,我也没有任何的根据。”
萧凡只能这么说。
“哦,这样啊。”晓天仿佛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。
“哦,对了,”萧凡突然想到打算最后问他一个问题。他问道:“那个‘她’,你可知道?”
这应该是萧凡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试探他。虽然仅从电话里的声音猜测不出他的表情,但是萧凡还是兀自不肯放弃。
“她?”对方明显不知所措,“什么那个‘她’?你在说什么,我怎么不明白。”
看来大概,的确是不知道吧。兴许是自己太过多疑了。
“啊,没事了。你休息吧。”
“喂。”
“额。”萧凡还没按熄电话,“怎么?”
“你说你要去我们村庄?这是真的吗?你真的要去那儿吗?”
“为什么不能去?”
“哦,倒是没什么,只是那个地方的确十分荒芜凋零,我也好多年没回了呢。”
“哦?那你有没有兴趣?一起去。”
对方犹疑了片刻,最后还是气馁了,萧凡能感觉他深深的叹息声。“还是算了。”
“那你保重!”
“嗯,你也是,到了跟我联系。”
“嗯。”
萧凡这才终于把电话挂了。
然后萧凡又重新拨通了一个电话,是打给另外一个“幸存者”的。
“项阔,你还好吗?”
……
萧凡提起了一个手提包,是那种远足专用的手提包,帆布面料,外表米黄色。
他将这包里装进了一两套换洗的衣衫,牙刷剃须刀等生活设施。
还带了一个手电筒。
今天他穿了一身无印良品买的休闲黑外套,带帽那种,里面一件蓝色衬衫,下身一件淡蓝色的牛仔裤,脚上则是一双黑色马丁靴。
嗯,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。
一直没怎么出过远门的他,离上次出省应该是两年前了吧,算下来整整两年有余。
上次是去杭州,游了趟西湖,然后又游了趟灵隐寺,转而去了西塘,最后则是到了苏州,领略了番苏州园林的美,逛了圈博物馆,再转乘到了魔都上海,在黄浦江上吹了吹风,然后爬上了东方明珠。
而这次的心境却和上次截然相反,萧凡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,所以他在内心里告诉自己,一切都看得淡然些吧,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。
临出门之前他拾起了搁置已久的黑色墨镜,并戴了顶鸭舌帽。
目的地:周家村。
萧凡事先就在手机导航上查了方位位置,得知周家村就在这个省,还没出省,在位于本省靠南上角的一个小县上的一个小镇里。
萧凡先是乘坐一辆动车到了XX市,然后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,方才坐上了一辆即将开启的大巴上。
“请问能直接到周家村吗?”萧凡向乘务员问道,乘务员是位中年妇女,一双世故般的眼睛盯着萧凡看了看,手中不住数着钱,然后方才回道:“不到,只到镇上。”
乘务员一看就是老板娘吧,司机应该是她男人。
“那镇上离周家村有多远?冒昧问一句。”
“大约几公里吧,你搭个麻木就可以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萧凡继而向车尾行去。
车轰隆隆启动,不多会便驶上了公路上。
萧凡戴起耳机听起歌来,车窗外的风景一幕幕向后倒离。
杨树,田野,鱼塘,低头啃草的牛啊羊啊,还有极小的农夫的身影。
今天天朗气清,天空上有云,还有风,风偶尔吹过池面,泛起细细的皱纹,青草麦蕙微低头摆动着身姿。
车内非常安静,只零星听见有人的说话声。
大多数都睡着了。
突然,前座冒出一个人头来,向后望着萧凡。
原来是个小男孩,小男孩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,奇怪的盯着萧凡的脸上看。
萧凡被小男孩看得有些发窘,我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?
萧凡取下墨镜,看着小男孩,亲切的问道:“小弟弟,你几岁了?”
小男孩没有搭理,而是很快别过头去了。
萧凡也感到莫名其妙。
这什么跟什么嘛。
汽车驱使了半个小时,路面开始变得有些颠簸起来,不得不说穷乡僻壤的基础设施没有到位。
修路的钱都养情妇去了吧。
不过,越往深处行去,越多的是满眼的荒芜,田野里种植农作物的少,大多是遍生半人高的荒草和野花。
满眼的凄迷之感。萧凡一时怀疑自己步入了博尔赫斯的《小径分叉的花园》里。
大巴又行进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,最后终于停在一个人迹稀少的小镇上,小镇的建筑有点半古半现代的风格。
有的房屋上还有东西一对角龙。
有一条河流,透过房屋的间隙可以看见有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石板拱桥。
车子停靠路边,熄火。
那个中年妇女乘务员大声喊道:“周家口村到了!周家口村到了!要下车的醒醒!带好自己的行李!”
这时要下车的乘客们才渐渐从昏睡中醒来,慢慢的鱼贯向前行进。
萧凡在车尾的座位上,这时也提起包排队着等待下车。
此刻天色已不早,太阳已西沉,光线逐渐晦暗起来。
萧凡看了看手表,指针指向五点五十分。
“喂,小伙子,周家村就在那个方向。”老板娘指向车头的方向,那里可以一眼瞧见远方的一个路口,不知通向何方。“街角转弯处有还有麻木和摩托车。”
萧凡微笑着道了声谢。
老板娘点了点头,然后又干练地吆喝起来。
……
果不其然,萧凡走到街角转弯处,那应该是个十字路口,虽然都是白惨惨的水泥路,大概也是近十年才修起来的。
十字路口停了大大小小差不多五六辆麻木和摩托车,电动车倒是居少。
无论是麻木还是摩托车,大多都是中年男人或者女人,而且都很热情,立下恨不得过来就把你往他的坐骑上拉了。
而且这座镇上的青年人还真是不多,和新闻中报导的别无二致。
只零星见到几个或许还在上学的少年少女或者儿童。
街上的门面也是冷清异常。
萧凡随便走近了一辆麻木,然后坐了进去。
中年女子一头短发,回头问道:“走哪儿?”
“周家村口。”萧凡说道。
“好呢,坐稳了。”
车子一阵晃动,然后笔直长驱而去。
路上几无车辆,只有偶尔的几个行人步行或者骑着自行车。
这种路面的确好开。
只要不开到河里去就行了。
离开小镇,这就立马到了真正的乡村。
的确是满眼的荒芜和破败之相。
有的田地里还有种植物,有的则是弥漫的野草和野花。
耳朵里则是静得可怕的声音。
萧凡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,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慌和滞闷,胸口压抑不堪,和出去散心的心情完全不一样。
大约十分钟的光景,麻木停在了一座平直的小桥上,桥面倒是很宽,桥下面就是河,河水清澈无两。
“到了。”中年女子道。
“多少钱?”萧凡问道。
“二十。”
萧凡立马从钱包里掏出了钱,倒也没有计较得失。
这座桥大概就是村子的分界口吧,走过这座桥就算是进入村庄了,大概。
从村口望去,廖无人烟,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。
房子和树交相辉映着,一般每家门前或者旁边都会有一棵或者两棵树,有的还是参天大树,足足高过建筑几米或者十几米。
这些树的种类萧凡自己也搞不清楚,总之是枝繁叶茂。
而房子则都是青砖绿瓦,在现代化的世界中算是偏于古老的建筑,楼房偏少,几乎就没有几座。
总之,这所村庄给人的感觉格外奇怪,看上去偏于清幽,但又略显凋零,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站在桥上,萧凡伫立片刻,然后抬头,望着那片静寂的天空,深深的吸了一口气。
镜头缓缓转向地平线上的那个村口方向。
萧凡提着行李,踏着步子进入村庄。
萧凡边走边观察两边的景物,人还是有的,不过大多都是老人,其中一个老人和猫在一条长凳上坐着,老人和蹲着的猫都不约而同的望着萧凡,仿佛好久没见过陌生人进村似的。
萧凡没有停驻徘徊,而是继续向前行着,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。
及至自己来到了一棵歪脖子老树下,萧凡之所以称这棵大树为歪脖子老树,是因为这棵树的枝丫的确弯弯曲曲,远远看去有些丑陋。
但这棵参天大树大概有些年龄了吧,只见这棵大树的躯干就有几个水桶般粗,一人都不能合抱,要几个人同时牵手才能绕一圈吧。
大树的附近一片荒野,没有其他树,这根也应该扎得比较深,触伸的比较远才是,否则养分都不够。
萧凡远远便看见了一个小孩站在树下玩闹着,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玩什么,孤零零的单薄小身体,给人一种非常凄凉的感觉。
萧凡走了过去,原来是个小男孩,发觉有人过来了,小男孩立马站直身体,然后瞪着大眼望着萧凡。
而当男孩的眼睛和萧凡的眼睛触碰在一起时,萧凡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,这男孩,怎么……小男孩的眼神怎么这么似曾相似?!
萧凡内心不自禁的一个寒颤,怎么回事?萧凡的脑子有些乱了,神经有些衰弱起来。
以至于萧凡慌不择路的立马避开了小男孩的眼神。
到底怎么回事?萧凡开始在脑海里使劲回忆,回忆这个眼神到底在哪里碰见过。
在一番激烈的记忆搜刮后,萧凡突然想起来了,这个男孩的眼神,他的脸,怎么和来时那辆公汽上的男孩一样?!莫不是自己的记忆混乱了?这不太可能啊!
抱着强烈的怀疑,萧凡重新直视起小男孩的脸,他的眼神。
小男孩此刻显得有些木纳起来,不知道身前的这个怪叔叔到底想要干嘛。
“你今天是不是刚从别的地方回来?今天坐的大巴是不是?”萧凡心神太过紧张,以至于说话都不会缓和了,他也不想这么吓着面前这个孩子。
小男孩直立立的站着,好半天就这么站着,期间一句话也没有。好像对面前这个怪叔叔有些害怕。但他又不敢走。应该是个非常怯弱的小男孩。
不说话?
萧凡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,然后塞到小男孩手中。“叔叔不是坏人,就问一问。”
小男孩眼神犹疑了片刻,然后低头望着手中的奶糖,方才缓缓摇了摇头。
萧凡顿时木然!怎么可能这么相似?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?
或许只是长得有些相似罢了?!或许天下的小男孩都长一个样,真的只是自己的一时错觉罢了?
算了,肯定是这样子的,萧凡在内心里反复安慰着自己。
“没事了,是我搞错了,小盆友,你真的和我一个远方侄子有些像呢。”萧凡笑着道。
而正当萧凡准备问一下小男孩这个村庄有没有旅馆客栈什么的时候,小男孩突然朝萧凡丢了一句话。
“这村子有鬼,快走!”
这村子有鬼,快走!
这句话硬生生的突然回荡在萧凡脑海里,萧凡此刻看着小男孩的脸都是铁青色的,仿佛觉得面前这个孩子也是邪祟一般。
“你……说什么?”萧凡战战兢兢道。
小男孩邪祟一般的眼睛突然一转,脑袋也向上抬着,并抬起了手臂,用食指指着树上。
此刻天已黑透,四野仿佛都藏着未知的东西,而萧凡望着那棵树上,小男孩指着的方向。
借着微晓的光亮,那里,树上只有一棵分开的枝丫,黑黢黢的,看不十分清楚。
“这是什么意思?那里有什么?”萧凡吸着气道。
“鬼!”
顿时天崩地塌,萧凡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。
小男孩说完这个奇怪的字后便跑开了,一会儿便没入漆黑的夜色中,不见了身影。
只留下孤零零的萧凡的身影。
那个诡异的小孩跑得不见影后,萧凡在树下站立了良久,然后方才从行李中掏出了手电筒。
看来准备工作还是很有必要的,未雨绸缪嘛。
镇定了下,萧凡扭开了开关。
一束光束朝前方探路而去,照亮了十米之内的景物。
萧凡开始循着手电筒的光亮慢慢行去。
还好,没多久萧凡便找到了人家,他发现他再次迂回到了村口的位置,虽然黑暗里看不清楚前面那座石板桥,但他可以肯定的是,那座桥就在那儿。
路并没有错。
意外的,有一家屋子门头底下挂着一个灯笼,橘黄色的灯笼,有点儿复古感,灯笼周围泛着点点清冷的光晕。
灯笼的中间写着一个字:茶!
没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,现在还存在着茶肆。
的确有些古老呢,萧凡向着茶馆走去,这地方的叫法应该是叫茶馆的吧。
萧凡想问问这座茶馆有没有住宿的功能。
虽然镇上一定是有的,但现在也不好往那里赶了。
茶馆屋檐下的灯笼虽然挂着,但茶馆的大门却是合上的,朱红色的木质门,上面还做了镂空形状。
萧凡走近去,然后敲了敲门。
咚咚!
停了一会儿,萧凡再次叩响。
咚咚!
难道没人?
算了。
萧凡正打算退去之际,门吱呀一声开了,是个有点儿上了年纪的大叔,头发已经略微花白,胡子也是。但眼神却非常清矍。
大叔披着一件外套,背有点驼,他抬头望着面前的人,觉得有点意外,萧凡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。
“哦,我是……过来旅游的。请问这儿提供旅舍吗?”本来萧凡打算说是过来探亲的,但再一想,好像,他在这儿并没有认识的人吧。
万一拆穿了也不太好,毕竟这村子的人也不多,万一被问起就尴尬了。
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来路不明用心不良的人被扫地出门呢。
萧凡实在没有什么借口了,只能扯出这个谎来。
说实话,鬼才会上这个村庄旅游吧!
这地方实在,并没有什么特色。
果不其然,那大叔回了句:“旅游……”
明显对萧凡的行为感到反常且荒诞,这特么的是旅游的位置吗?这就是一个破落村庄罢了。
真是,现在的年轻人啊,思想真是够古怪的。
说得好听点叫特立独行,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神经有些问题。
萧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,索性就不解释了,萧凡低着头,略微有些尴尬。
“进来吧。”大叔让了个空挡,萧凡抬腿跨了进去。
随后大叔又将门栓拴上了。
茶馆里还是有光亮的,虽然谈不上灯火通明,整个大堂有三十来个平方,摆着四张桌子,自横梁上垂着四只灯泡,发着昏黄的日光。
茶馆里并非没有人,有两张桌子上分别坐着几个老头,有的老头戴着帽子,有的戴着老花镜。
桌子上有茶杯,有花生,还有桥牌。
而此刻那几个老头都齐齐开始望着萧凡。
大叔应该是这家店的老板,他向那几个好奇的老头道:“新来的小年轻,说是来这旅游的。”
那几个老头顿时也投之以不可思议的目光,仿佛发现了一件罕见的事情似的,几个老头开始交相议论起来。
大叔老板则在前面走着,萧凡跟着前行。
他们转而来到了一处暗角,大叔用手指指着黑黢黢的上面,那好像是楼道。
“咯,上面有间房,我帮你收拾收拾就可以住了。”
萧凡喜出望外,忙感谢道:“谢谢,真是感谢。真的太好了。”
“要不要先喝口茶?”老板道。
萧凡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“那你先在桌子上休息下,我给你沏茶去。”
萧凡又谢了声,然后方才来到茶桌旁,找了张空桌坐下,并将行李放在地上。
椅子是长凳,非常窄,萧凡倒也不在意这些。
茶片刻的时间便泡好了,真的是直接泡的,茶叶丢进去,然后拎起开水瓶,之后往里倾注白开水,盖上盖子,等待茶叶泡开。
老板将注满开水的茶杯放到萧凡跟前的桌子上。
“慢用。”
“谢谢。”
老板重新转过头来:“要花生米或者瓜子吗?”
萧凡看见了前面靠墙角处树立着一个柜子,上面堆着一袋袋的零食类。
“嗯,那就给我来袋花生吧。”萧凡说道。
那几个老头又开始注视起萧凡来,又在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。
萧凡想去搭讪,最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。
他们议论的话题无非就那些罢了吧。
纯粹对外来人的好奇罢了。
静静地等待茶水泡开,萧凡一边剥着花生,一边掏出手机,查看一些信息,浏览下微博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个声音打破这相安无事的寂静。
“喂!”
萧凡抬头,转过头去。
“是叫我吗?先生们。”
“小伙子,你来这儿是干嘛的?”一个留着花白胡茬的老头问起萧凡。
他们终归还是闲不住了。
放下手机,犹豫了下,说实话,萧凡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这真是个不好回答的难题。
“嗯,我嘛,有个朋友曾经是这儿的,他许多年没回这了,但是他因为某些事又没有时间回到这儿,所以托我回他家乡看一看。”萧凡内心直打鼓,不知这样说可以瞒过去吗!?
“哦,这回事啊,那你的朋友叫什么?是回来看什么来着?”那老头向上推了推老花镜,一双眼睛盯着萧凡。
“额……”
萧凡顿时有些语塞,脸上有丝焦灼的神情,这些老头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,真是没事闲的。
“叫如风。我的朋友叫夏如风,不知你们听说过没?”说完这句,萧凡的脸上飘过一丝悲伤,他们大概还不知道,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吧。
“如风?”几个老头开始交相接耳:“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?”
“如风……姓夏,夏如风……咱们村子有姓夏的吗?”
“好像,没有吧。咱们村子姓王的多。”
“诶,等等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十多年前咱们村子好像真的有户人家姓夏来着。”
“诶……”
“好像他的小孩叫什么,哦,对对对,就叫如风来着,没错,真的是他们!”
“额,你这么说我好像也记起来了,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家来着。我还跟他们打过交道呢。”
“后来不知怎么就搬走了。”
“那是因为什么原因搬走的呢?”萧凡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。
“你不是他的朋友吗?你怎么问我们?”那老头反问道。
“……”
萧凡顿时楞住了,好像,这的确是自己应该知道的吧。
作为朋友。
现在他却来反问人家。
“啊,没有问过这个问题。大概就是想搬就搬走了吧。”
“我说你这年轻人……”
萧凡摸了摸后脑勺,准备糊弄过去。
咱们能说点别的吗?我的大爷们。
现在该说什么呢?该问些什么呢?萧凡想。
但是,一时的确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,脑袋里空空如也,他现在只想赶快去休息,不能再跟这帮悠闲的老头鬼扯了。
如果再待下去,哪怕一分钟,他的脑袋估计就要爆炸了。
“不好意思,有些困了,改天有空再聊聊。”萧凡抓起桌上剩余的花生,然后准备起身。
大爷们顿时殃了下去,觉得失去了一个话题。
他们又开始打起桥牌来。
萧凡自顾自上了二楼,大叔也已经将房间收拾干净了,重新铺了床单。
萧凡将包放在地上,然后将房门轻轻关上了。
这是栋类似吊脚楼似的建筑,里面很多都木质的材料,房间里有扇窗,窗户打开着,萧凡走到窗前,往下望,刚好可以看见那条河,此刻河水静静,在黑暗中也看不十分清楚。
堤岸旁影影绰绰有树的影子。
临窗靠河,这环境想必还是可以的,只是今晚没有风,也没有月亮。
倘若有月亮的夜晚,一定有点儿江南的况味。
在窗前静静地眺望了会,然后萧凡还是将窗户关了起来。开着窗睡觉的话总觉得有点儿瘆得慌,总怕有什么东西要顺着墙脚爬上来似的,虽然那只是萧凡心中的臆想。
迫于心理压迫,还是密闭空间的好。
萧凡坐在床沿上,又开始掏出手机来,刷微博,看热点,看消息。
突然QQ上来了消息。
萧凡点开看。
晓天:你到了吗?顺利找到了地方?
红衣糖糖:嗯,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周家村,已经过了那座桥。
晓天:嗯,看来你的确找到了,那座桥叫奈何桥。
红衣糖糖:?!!
晓天:跟你开玩笑啦,看把你吓得。
红衣糖糖:你还真是会开玩笑,你真把我给吓着了。
晓天:彼此彼此,谁叫你没事也吓我的。
红衣糖糖:你还真是记仇啊。(笑脸)
晓天:其实那座桥没名字的,就是座桥罢了。
晓天:你现在在哪?
红衣糖糖:在茶楼里。
晓天:茶楼?
红衣糖糖:你不知道?村口处的一间茶楼啊。
晓天:哦,那应该是后来开的吧。哎,我忘了,不记得了。
红衣糖糖:我在茶楼的二楼房间里,背后就是一条河。
晓天:哦,那现在那里环境怎么样?还好吧?!
红衣糖糖:马马虎虎。不是太坏,也没有那么好。只是,你们这块人还真的少呢。
晓天:那我就不清楚了,毕竟搬出来后就没回去过了。
萧凡皱了皱眉。
红衣糖糖:一次都没?
晓天:没有。一次都没。
红衣糖糖:就没啥亲戚还在这儿的?
晓天:有吧,曾经有,不过现在也都搬到城里去了。所以现在那块真的是没有与我们有瓜葛的人了。
萧凡沉吟片刻,继续打字。
红衣糖糖:那总该有你们祖先的墓什么的吧。
晓天:的确有,是曾祖父那一代的人,嗯,前两年我爷爷奶奶还在世时还经常回去扫扫,现在就没人去过了。
萧凡想到他爸也在前两年去世了,所以的确已经没有下乡的必要了。算是彻底与家乡断绝关系了吧。
萧凡又想到了某件事,于是他再次问道:你是什么时候搬走的?
那边沉默了一会儿,想必是在回想吧。
隔了一会儿,那边方才发消息过来。
晓天: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,应该是十几年前了,那个时候应该是2002年的样子,搬走的时候是夏天,很热,这我记得。
红衣糖糖:你们都是一起搬走的?
晓天:我们?
红衣糖糖:你们五个。
晓天:哦不,不不不,我们不是一块儿搬走的,每个人搬走的时间都不同。
红衣糖糖:哦?
萧凡隐约觉得有些蹊跷。
红衣糖糖:那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搬走的呢?
晓天:这个我的确记不得了,太遥远的事了,而且每个人搬走的时间都不同,有的我是看着搬走的,有的则是在我后面的事了。
红衣糖糖:间隔,你们都是间隔多长时间呢?
萧凡觉得自己的话已经有些过头了,但愿对方没有理解出他的意思来。
晓天:嗯,差不多都是相隔几个月吧。你问这些干嘛?
红衣糖糖:哦,没什么,就是实在无聊,所以问问,你不要在意啊,这鬼地方实在太过单调。没什么娱乐方式。
果然不出萧凡所料,这几个人真的是有条不紊的撤离的。
不知为什么,萧凡想到了有条不紊这个词,总觉得这里面事出有因,否则怎么会安排的这么步履一致的。实在令人怀疑,令人费解。
第一次,萧凡觉得这发生的一切不再那么简单了,萧凡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个局,一个迷局中。
而且萧凡并不知道这是祸还是福,总之,既然都进来了,那就没有退出的必要了。
他一定要拨开这迷雾,将源头找出来。
晓天:睡着了么?
红衣糖糖:没有,在发呆。
晓天:没事早点睡,不要胡思乱想的,否则小心……
红衣糖糖:拜拜,不跟你扯了,你也小心。
晓天:……
萧凡倒是出于真心的提醒,只不过这话已经发出去了,算了,也懒得撤回。
希望他没被自己的这句提醒搞得神经紧张起来。
望着这空落落的房间,萧凡也觉得氛围似乎有点儿古怪。
房间的墙壁也都是木板构成的,木板上都是斑驳的痕路,扭扭曲曲的自然纹路。
总觉得上面藏着各种形状的东西,各种人脸……
嗨,还是赶快睡吧。
这不是成心自己吓自己嘛!
一个人身处他乡的时候还真是不能胡思乱想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