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紫叶在宿舍，接到许梦园的电话，许梦园在电话里叮嘱，离校记得关好门窗！
夏天相都市拥有特别多的雷雨天气。
殷紫叶答应着，反问：“你暑假有什么安排？”
“还能有什么安排喽，家里盯着认真补习。不过我今天偷偷去游泳了，看见好几‘颗’帅哥，哈哈！”许梦园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大大咧咧，透着自在快乐。
“形容人哪有用‘颗’的。”殷紫叶嗤之以鼻：“就你这样还想考中文系呢，文化水平要提高。”
“他们从水里爬出来，湿淋淋的像白葡萄，当然用‘颗’比较准确。”
殷紫叶“扑哧”笑了，她发现跟快乐的人在一起，自己也容易快乐起来。
怎么形容呢？就好像是身上潮湿的人，沾染到了阳光一样。
“我出去玩一个月，后一个月回学校，你来陪我吧，好不好？”
“好啊！和同学一起学习，多好的理由啊。那我可以逃出生天了，在家对着两位铁面大人，那是要死人的。”
殷紫叶心里一动。
其实，有两个人看着，未尝不是一种幸福。
许梦园有个幸福的家，多让人羡慕。
这个小镇真的很漂亮，侯羽解释说，大概因为过于偏僻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开发的名目，所以很幸运地保持着自然的状态。
现在因为工业开发，好多小镇迅速地被污染了，其实最后还是要花大价钱重新做环保工作，根本不划算。
侯羽骑着单车，载着殷紫叶，有了话题就不寂寞无聊了。
侯羽对自然地理环保的知识都是杂志上看来的，现在派上这样的用场，还真是意料不到。
道路不宽，两边是麦田，这个季节还没有成熟，青绿的波浪，跟着风一唱一和。
今天的天气也还算仁慈，昨天晚上下过雨，降温不少。
花了三个半小时抵达目的地，那是一栋四层的白色老楼。
殷紫叶转到楼的背面，隔着镂空花纹的墙壁，看着那边的小院子。
她忽然问道：“我记得，这户人家养了一只小白犬，有一只眼睛有黑眼圈的，不知道现在长到多高了啊？”
侯羽却没有听见，他耳朵里塞着耳机，放着歌。
回到小时候的家，他怀念起以前来，没注意听殷紫叶说话。
殷紫叶也不介意，没听见就算了。
在楼下转悠了一圈，侯羽走回殷紫叶身边。
她转过来，伸出脚尖画了一个圆圈，说：“我们来玩个游戏吧！你会玩吗？”
“怎么你也会玩这个游戏，这个画地为牢的游戏，就是我们这片的孩子自己创造的啊！”侯羽惊讶了。
殷紫叶好像自己也有点惊讶。
侯羽忽然问：“你以前来过这里吗？”
“没有啊！”殷紫叶真的没来过，她十七岁以来，这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。
殷紫叶提着裙子，上楼梯，回过头说：“是苏玉跟我说过的呢，她以前也住这一片。”
“哦。”侯羽愣了一下。
苏玉啊，侯羽知道，都是这里的居民，他们只是没往来。
墙壁上和楼梯扶手上，有很多粉笔字涂鸦，殷紫叶小心翼翼提着裙子，才没被染到。
到了四楼，侯羽绕到前面，掏出钥匙开门。
房间里虽然没住人，但却收拾得很整齐。
侯羽打开窗户通风，两间卧室挨着，小小的厨房，透望过去，是大片的草地。
草地尽头，就是白色的天空，飘着低低的云朵。
殷紫叶看得入神了。
“噢，吼……”
扯着鼻子，翻着嘴巴，侯羽扮的鬼脸非常地道。
殷紫叶真的被吓住了，回过神来之后，气急败坏地追打侯羽：“怎么你跟我在一起一点也不老实呢，我明白了，你是大尾巴狼，披着羊皮的那种。”
房间一下子被弄乱了。
打闹的嬉笑声飞扬，被追的人东奔西跑，逃窜出去，楼下传来狗叫。
一定是那只有一只黑眼圈的小狗听见了。
刚才殷紫叶看见它了，简直一点也没长大。
也许那种狗生来就是长不大的品种。
她又走神了，侯羽却没注意小狗的叫声。
他一把抱住了殷紫叶，说道：“我好希望你一直这样开心地笑。你不知道，第一眼看见你，我就觉得你很寂寞、很忧虑、有很多心事的样子。”
殷紫叶愣了，勉强地笑了：“你怎么会看出来的呢？我会一直开心地笑，因为，有你在我身边。对不对？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。”
侯羽点点头，放开殷紫叶，说：“我去把牙刷什么的拿出来，把两边的床整理好。你先休息哈。”
殷紫叶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坐到一把藤编的椅子上。
第一眼，是在游泳池边，他看见了她，朝她走过来的那一眼吗？应该是吧！
如果可以忘记所有，就这样跟侯羽住在这里，永远永远不回去，不回学校，也不回家，是不是就能够快乐地过完一辈子？
这个世界上，会有童话吗？只有在童话里王子公主最终才会在一起，幸福总跟在他们身边，如影随形。
殷紫叶真的有点困了，一个下午的单车，坐的人其实也会辛苦的。
骑车的人可能还比坐的人舒服。
侯羽走进来的时候，发现殷紫叶躺着睡着了。
他不想吵醒她，轻手轻脚地铺开凉席，躺下。
他对着殷紫叶侧头的那一边，聚精会神地看着。
入睡的殷紫叶，恬静、安然。
假如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，也好看，那就是真的漂亮了。
幸好那把藤椅子他一进来就拿毛巾擦过了，不然弄脏了衣服，殷紫叶一定会难过的。
好怕看见她难过，看见她难过，自己也会心情糟糕。
很快，侯羽的上下眼皮也相互亲吻了。
他也困了。
夏日，就是这么容易犯困。
侯羽醒来时，藤椅是空的。
殷紫叶不在藤椅里，在厨房里。
他们带来的半成品和蔬菜，统统放进了冰箱。
冰箱也长期不用，清理了半天才通电恢复工作。
殷紫叶取出一点食材，开始做晚饭。
她做了一个木樨肉，还有一碗野芹菜汤。
来的时候路上，看见一片野芹菜，侯羽挖了一把。
侯羽坐上小餐桌，两手撑着脑袋，等殷紫叶也坐下来。
两个人对望，然后发笑：“吃啊，你先吃！”
“为什么不是你先呢？”
“我怕有毒。”侯羽开起玩笑来。
“那好，我先吃！”殷紫叶竖立起细细的筷子。
侯羽抓起勺子，抢先舀了汤，往嘴巴里送。
这味道……汤里像是藏着无形的鱼刺，侯羽吞也不是，吐也不是。
吞，有那么一点点难吃吧！
吐，那可是殷紫叶亲自下厨做的啊！
“我不会做菜，这是第一次啊！”殷紫叶十分通情达理。
“我就知道你是花架子，中看不中吃。”侯羽终于还是吞咽下去。
他装出很无奈的样子：“不过，起码比我做的要好吃。我做的才叫难吃，拿去当生化武器都绰绰有余。按照爱因斯坦的相对论，一对比，你做的菜就是美味了。”
“那你多吃，多喝！”殷紫叶看着侯羽耍贫嘴，仿佛就不用吃饭了。
她饭量真的很小，胃口似乎总不大好。
侯羽早就观察到了。
侯羽说：“为了公平，必须我吃一口，你也吃一口。”
殷紫叶不知道侯羽的真实想法，只是招牌性质地微笑，点了点头。
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吃东西，不管是吃什么东西都是好的。
一阵蛐蛐的声音，是侯羽的手机响了，他的手机铃声什么时候换了这个呢！
殷紫叶毫不知道。
电话里是一个紧张的声音，侯羽一听就晓得是谁。
“妈，是你啊！”
“怎么你没有回家，你爸爸那边也没回去，在哪里呢？”
侯羽这才想起忘记跟妈妈交代他回到老房子过暑假了，虽然他们离婚了，妈妈又出国了，但是跨国电话费妈妈倒是不会节省的。
妈妈是带着歉意的，为她和爸爸的离婚。
大人的事情，小孩子永远是受伤害的一方。
侯羽现在不愿意提起这些。
交代完了，侯羽的妈妈才放心地说再见，侯羽说保重，挂下电话。
电话挂了，解放了侯羽。
天底下的妈妈都是爱啰嗦的，侯羽应付了妈妈，跟殷紫叶一起收拾碗筷。
侯羽翻出渔网手工做的口袋，告诉殷紫叶：“晚上，大片的萤火虫会出没在麦田里。”
那种小昆虫，一下明，一下灭，光芒闪烁，夜空里极美。
殷紫叶却没有接触过，她只在电影里看见过。
“等到晚上九点，九点我们就出发。”侯羽说。
九点到了，一起下楼。
穿过一条简陋的街道，就是麦田，大片的麦田上空，隐约是一些萤火虫飞舞。
侯羽示意殷紫叶退后十步。
然后，他猛然用手推过麦苗。
“哗啦！”
无数只萤火虫飞出来，周围的也被连带惊出，如同下了一场最盛大的流星雨，光是撞进殷紫叶手持的口袋里的，都数不清。
殷紫叶惊呆了。
侯羽开了风扇，将萤火虫的“灯”放在殷紫叶的卧室，跟她说“晚安”，然后关门。
他在隔壁卧室睡觉。
殷紫叶无比放心地入睡了，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，半夜侯羽会偷偷跑过来。
侯羽确实没有跑过去，白天他蹬车也累了，打起精神晚上抓萤火虫，也耗了体力，一上床他就呼呼大睡。
不知道是什么时候，他隐约觉得，一种香味，很细微的碰了碰他的鼻子。
然后，他的嘴唇被凉凉的什么东西拂过。
也许是做梦吧，梦里，风吹过他的嘴唇，也是凉凉的。
第二天，阳光晒到了床上，侯羽悠悠醒来。
殷紫叶已经把早餐做了，盘子里摆着两个金黄的煎蛋。
第二天下午，他们去采了莲子，选的最嫩的最清甜的，吃到肚子都饱了。
第三天挖了马铃薯，在野外架了一堆火，烤来吃。
第四天……每天都换着花样。
两个星期，一眨眼就过去了。
许梦园开始催促：“我已经到学校了，你为什么还没回来呢！”
殷紫叶坐在单车后面，抱着侯羽的腰，依依不舍。
这两个星期，他们相安无事，已经是一对小情侣了，却仍然停留在牵手的阶段而已。
殷紫叶觉得自己很满意现在的这个状态。
这应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吧。
她在心里叹息了一下。
侯羽好像也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惆怅，身体震动了一下。
侯羽在心里叹息了，他不知道，他能否一直一直带给她快乐。
在回来的晚上，殷紫叶忽然念起一首诗：“最好的爱情就是，幸福就是我需要你时，
而你恰好就在我身边，哪怕已经白发苍苍，步入暮年……”
“是谁写的呢？”侯羽问。
诗句有些优美，但是听她念出来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过。
“侯家乐，网络上一个不知名小作者写得呢。”殷紫叶反而无所谓，习惯了忧伤一样。
“原来你喜欢读诗啊！呵呵——不过，他和我一样都姓侯，我看过他写得《剑御万古》，要不是他每部小说的主角都叫侯羽，和我名字一样，我才不看呢！写得很烂。”侯羽摸了摸脑袋，虽然加入了文学社，但诗词方面不是他的强项。
听起来是很动人的诗，至于内容，他大致能听出忧伤的味道。
不管怎么样，他都希望她快乐，喜欢一个人，就希望看见她一直快乐。
“我在一个朋友那里看见的，觉得很优美，就背诵下来了，我喜欢他写得小说，虽然经常烂尾，但他写青春文学类小说代入感极强。”殷紫叶的语气，像诗里的意境一样悠远，似乎想起了往事。
一直给一个人快乐，能，还是不能？这是个问题。
不比莎士比亚提出的那个容易回答。
许梦园一到宿舍就后悔了，她应该多找家长要点钱的。
不然，这漫长的假期没有冰淇淋吃，简直比蹲监狱还悲惨。
但是按照每天吃冰淇淋要五块钱的标准，这多出来的钱，怎么报账？
现在她也没借口要了，因为她打着和同学一起学习的旗帜，声明只要一千块钱就足够了。
宿舍里没有安装空调，平时背阴，有前面的树木遮盖还好过。
可是，气温高的时候，不让舌头泡在冰水里，她确信自己一定会像狗那样吐着舌头散热的。
她满脑子想着，到哪里搞到一个迷你小冰箱。
许梦园找大二的表姐寻求援助，结果遭到对方严厉批评——这种念头太奢侈了！
表姐正在参加生存体验，风风火火地闯荡着，吃的比猪差，忍受酷暑，根本看不惯许梦园躺在宿舍里消暑闲散。
殷紫叶一进门，就看见倒在床上、把宿舍四架风扇全部打开集中风力对着自己吹的许梦园。
“怎么了，看你很郁闷的样子。我回来了啊，你都不起来迎接一下吗？”殷紫叶问。
“我要小冰箱，我要小冰箱……上帝啊，赐我一个小冰箱吧。谁送我小冰箱我就嫁给谁！”
真的，其实许梦园特可爱，头发天生卷，人也很活泼。
眼睛很大，像猫眼一样圆溜溜，她是殷紫叶在学校最好的朋友。
“好吧，你嫁给我吧！我送你一个。”殷紫叶戳着许梦园的小肚子。
许梦园痒痒地咯咯笑了，迅速爬起来，伸开双臂做呼喊救命状。
殷紫叶放手，许梦园伸出手：“那快交出钞票，我们马上打车去家用电器城。”
其实她压根不信殷紫叶有钱。
殷紫叶和她们一样住普通学生宿舍，花销很少，也不买高档衣服和化妆品，不过她也天生好皮肤，只是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已经不错了。
殷紫叶抿着嘴巴一笑，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信用卡来，递给许梦园。
许梦园喜出望外，要拥抱殷紫叶。
殷紫叶连忙退后，说：“热，热啊！会烧起来的。”
然后她指点说：“要是你懒得出门挑选，我派人去选怎么样？”
许梦园心领神会，她说的是侯羽呢！
每个女孩子，都情愿把男友当最忠实的仆人。
这种事情，本来也不是勉强的，男孩们是自愿的，对不对？
殷紫叶说：“我休息一下，你自己把卡拿给侯羽好吧！他可进不来。”
许梦园拨了电话，交代要买什么，说这个是小叶的意思。
接着，就下楼等他。
几分钟后，侯羽到了，顺利拿到这张信用卡。
“交给我了，放心，你就说喜欢什么颜色吧！”侯羽走出几步，想起最重要的事了，他回头喊住许梦园：“密码还没告诉我啊？”
许梦园说：“小叶说密码你知道啊！”
知道？她什么时候告诉过自己？
卡上签名是“郁不韦”。侯羽翻来覆去地看，问：“这张卡是小叶给你的？”
“当然了。”许梦园满脸心不在焉地说：“我回去了，晚饭前最好就送到，我想自己做奶油沙冰呢！帅哥，辛苦你了。”
侯羽想起殷紫叶那天在凉亭里说的话。
这张信用卡肯定是她爸爸给的，那么签名，自然也是她爸爸的名字。
很奇怪，为什么一个姓郁，一个姓殷。
难道，她不是她家里亲生的，而是收养的？或者，他是继父？
这样的家庭关系很复杂。这个问题，也许就是殷紫叶的心结。
侯羽决定把事情弄清楚，他不能够忍受殷紫叶有时背对他散发出的寂寞和伤感，他希望她开心快乐。
当初，他爸妈闹离婚，他也难过了好久，甚至自闭过三个月。
幸好遇到一个很好的Q友，在她的开解下，他才走出郁郁寡欢、无比压抑的暗室。
说起来，现在已经断了联系，但是时常会想念那个Q友。
侯羽出发了，只不过是去买一个小冰箱，他的表情却像是要奔赴太空进行探险的宇航员。
谁要这个任务是殷紫叶布置的呢？
至于密码，根本就没有密码。
信用卡没有设置密码。
侯羽心里明白，因为，殷紫叶对他完全信任！
女生楼三楼的205室里，许梦园没有继续睡觉。
殷紫叶打盹了十几分钟就醒了。
窗帘拉上，树影映在布上，微风一吹，左右扭动。
许梦园被殷紫叶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，搞得瞌睡虫全部跑走了。
两个人目光炯炯地聊天起来。
“我听苏玉说，你有个日记本上不写日记，都记录着数字呢！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名字，好奇怪！”许梦园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。
殷紫叶才说一直都是自己在问问题，现在换许梦园问她，就撞上这个问题。
她不想多提，只是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个“是啊”。
“快交代，是不是以前就谈过恋爱，跟初恋情人有关？”许梦园不依不饶。
“那是一个时间的约定。”殷紫叶眼睛有一点空洞，像是陷入了什么往事。
她迟疑了一下说：“许梦园，我们聊点别的哦！”
“那好，你妈妈姓殷还是爸爸姓殷啊？这个姓好少的。”许梦园也不喜欢勉强别人，兴致勃勃地换了个问题。
殷紫叶又愣了一下，这个问题她早有准备：“都不是，就是我自己想这样叫。”
“你太牛了！老爸老妈也不念叨你吗？”许梦园隔着走道，竖起大拇指。
“反正我也有这个自由。”这样被问下去估计问题一个比一个要刁钻，不行，赶快打住。
殷紫叶开始反问，她眼珠一转，不怀好意地说：“许梦园，你一直说你是花之痴七段，怎么从来不见你喜欢的人？”
这下，许梦园的脸都红了，像一朵鲜艳的蔷薇。
难得看见许梦园这样的表情，殷紫叶来了兴趣：“我来猜，是我们班的班长？那个个子很高的方沐？我记得考试交试卷，你是最积极的，非要亲手交到他手上不可。”
方沐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，但却是个一米八高、一笑便露两颗小虎牙的男生。
许梦园张大了嘴巴，含着的一颗薄荷糖几乎掉出来。
一猜就中。
她很惊讶：“小叶，我敢打赌，你一定是常常偷窥我的行踪。”
谁都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人，平时她调侃过无数个男生，姐妹们打趣说，许梦园不仅知道全校有多少个男生，而且还知道“上品”有多少，“中品”、“下品”有多少，因为她是花之痴七段。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许梦园好奇。
殷紫叶微笑了：“因为你嘴巴上从来不提他，那么多男生都被你笑过、骂过、夸过、点评过，只有方沐你从来没提过。”
许梦园不能否认，一回想，确实是这样的。
殷紫叶的语调忽然变得寂寥起来，然后淡淡地说：“真正喜欢的人是放在心里的，绝对不会挂在嘴巴上，对不对？”
许梦园又怔住了，说这样的话的殷紫叶，像是经过了漫长的苦恋的人，口吐莲花一般的警句，她的眉头之间，又出现那种寂寥。
许梦园见过好几次，不知道殷紫叶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事。
许梦园抓起枕头边上的一个花瓣熏香包，丢向殷紫叶：“又学天上那个林妹妹，我可不是侯羽，才不会心疼你呢！”
她不想让这种哀伤的情绪蔓延开来。
许梦园的心思，殷紫叶了然于心，她也把干花包丢回去：“我有侯羽呢，你的方沐呢？”
许梦园立刻变成了泄气的小皮球：“亲爱的小叶，干吗非提我这个不开的壶嘛！”
“小梦，丘比特的黄金箭，只青睐勇敢的心。”殷紫叶开口叫着许梦园的名字，那么温柔地对着许梦园说。
许梦园却看出她的心已经飘远，无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。
“许梦园，许梦园……”
是谁在门外叫她的名字啊？许梦园把拖鞋套到脚上，跑去开门。
不是别人，正是侯羽，扛着一个宝石青颜色的小冰箱，满脸微笑。
“侯羽你怎么进来的？”许梦园瞠目结舌。
侯羽晃晃另一只手里的水果篮，说：“我分了两个大苹果给楼下那个阿姨，而且，我叫了她好多声阿姨，就差开口喊妈妈了，然后她就放我进来了。”
许梦园恍然领悟：“难怪呢，楼下的那个阿姨也喜欢占小便宜的，反正放假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所谓。”
说话的空当，殷紫叶已经扭开一瓶纯净水递给侯羽。
侯羽没有喝，浇了半瓶子到头上，才算得救，然后小口小口地喝水。
殷紫叶站在他旁边，给他擦汗。
许梦园看得呆了，忽然明白什么叫羡慕。
爱情真伟大，腼腆害羞的侯羽，也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
因为爱，所以勇敢了。
安顿好小冰箱，许梦园调好牛奶和糖，就自觉地到隔壁留校的同学那里串门。
天又黑下来，时间也不早了，她才返回。
侯羽已经离开了。
殷紫叶这次真的困得睡着了，面容上仍然有甜甜的笑容。
许梦园忍不住坐到边上，轻轻抚摩了下她的头发，像姐姐抚摩妹妹那样。
这样单纯简单的女孩，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，甚至还鼓励自己要勇敢呢。
许梦园不知道，侯羽已经开始一点点行动，想要搞清楚殷紫叶的心结是什么。
忙碌当中，一个暑假飞快地过去。
陆续看见熟悉的面孔又出现，侯羽才发现，又要开学了。
新学期，侯羽和殷紫叶同桌了。
照一般情况来说，这样明显的恋爱是要遭到班主任的警告的。
不过，对于侯羽和殷紫叶，班主任老王却闭嘴了。
因为他们两个不管是测试、摸底考试，还是组织的大型会考，都成绩稳定。
按照这样的情况，虽然不能够进入一流大学，但是考到重点大学还是不成问题的。
并且，偏科的侯羽似乎英文水平提高了，这一科的成绩上涨了十几分。
殷紫叶则永远比侯羽多考一点点，在他前面一个名次。
这是一对聪明的小恋人。
恋爱，但却不耽误学业。
班上老王默认了他们的亲密。
上个学期末尾的图书馆事件，只在学生之间流传，传不到老师的耳朵里。
他们两个与世不争，对谁都友好，谁也不打他们的小报告，包括那些嫉妒过的女生。
这真的很奇怪。
看来，每个人都对真正美好的恋情心存爱惜。
许梦园是这样想的。
许梦园的成绩一般，侥幸也分到这个班。
不过她反而不高兴，因为方沐同学没有她那么侥幸，功课走低的方同学还留在原来的班。
许梦园的心思，终于开始花在如何表白上。
可是，她发现自己真的开不了口。
最拈花惹草的蝴蝶其实是色盲，最花痴九段的许梦园，原来骨子里是个害羞的小女生。
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微妙。
只有宿舍没变，殷紫叶回到宿舍，给许梦园出主意。
不幸，主意一个一个都被否决。
许梦园不是觉得太招摇，就是觉得太直接。
最后，殷紫叶说：“11月27号是我的生日，我们开个小聚会，把方同学也请来。”
这种场面下，适合制造各种机会。
殷紫叶是转校生，打着感谢照顾的名义，由她出面邀请以前的班长，很理所当然。
才开学，距离生日还有两个月，早得很。
许梦园说：“不急，我来安排。”
而侯羽已经开始给殷紫叶提前准备生日聚会。
殷紫叶的爸爸郁不韦在开学初期又来了一次。
这次是周末，他在学校门口，准备打电话让殷紫叶出来见面。
很巧合，他看见殷紫叶走出校门，在女儿旁边是一个很斯文的男孩。
他在心里感慨，女儿已经开始交男朋友了，而自己却在女儿眼里是个失败的父亲，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女儿带来不好的影响。
郁不韦没有回避，满面笑容地打招呼，对侯羽说：“你好，自我介绍一下如何？”
侯羽老远就认出了郁不韦，他有一点点尴尬。
男孩子遇到女友的爸爸，总是有点不自在。
他赶紧放开了殷紫叶的手，跟殷紫叶并排走到郁不韦的面前。
殷紫叶的脸上仍然是淡淡的，没有女儿想念好久不见的父亲的热切，也没有明显的憎恶，像是遇见一个普通路人一样。
郁不韦不介意女儿的反应。
侯羽有点结巴地说：“伯父您好，我叫侯羽……”
然后他就礼貌地等待长辈的安排。
郁不韦提议出去吃东西，两个年轻人只能够点头。
郁不韦开车载殷紫叶、侯羽到中心城区。
一出学校三公里外，两边全是繁华喧闹的店铺，人流也多了起来。郁不韦开着车，寻找着合适的地方，问：“想吃什么，小叶……”
听得出，他叫这个名字还不习惯。
侯羽不开腔，他心里还在琢磨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。
他们不同姓，他们之间的敌对又不算激烈，大概只能够用一个词语说明：冷战。
对，就是冷战，没有比这个词更加准确的了。
殷紫叶看着车窗外的夜景，心不在焉：“随便吧！”
郁不韦似乎有点无奈，就停在绿茵阁外。
这是家大众化西餐厅，布置得挺细心，无烟区和吸烟区分隔开。
服务生把菜单给唯一的女性，殷紫叶。
殷紫叶递给了侯羽。
侯羽表示礼貌，递给了郁不韦。
郁不韦当然吃什么都无所谓，因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。
他摆摆手。
侯羽只好先点。
拿着菜单，侯羽眼花缭乱，他最讨厌点菜了，选择太多，不知道吃什么好。
他干脆胡乱地点了一个套餐，以及一些小零食——为殷紫叶点的。
郁不韦其实很想借这个机会，表明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，不反对女儿这样早恋。
他愿意祝福他们，像一个贴心的老爸做出的最温情的举动。
殷紫叶却不领情，一直不与爸爸对看，目光始终回避躲闪。
餐厅里冷气开得很足，一顿饭下来三个人都没什么话，吃得冰冷无味。
出来的时候，郁不韦又问，要不要买点零食带回去吃？
学校偏远，很多零食确实买不到。
郁不韦记得，宝贝女儿以前很爱吃零嘴的，家里的冰箱里零食都塞得满满的。
殷紫叶还是摇头，那样子很像她的母亲，看起来温柔，却透着倔强。
虽然倔强，又心肠柔软。
只是因为他做的事确实太过分，才使得一贯温柔克制的殷紫叶母亲离家出走吧。
郁不韦摸出墨镜，戴上。
他不想在小辈面前，红了眼圈，太难看。
那次出走回来后，殷紫叶的脾气似乎都变了。
郁不韦默默开车，回学校。
车子渐渐加速，路边的街灯，光芒连成一线，温暖的黄，一下子照亮三个人的面孔。
车里放了一首歌曲，一个女声在低低地唱着。
侯羽仔细辨认这首英文歌曲的歌词，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。
他的英文实在很烂，听不懂，只零碎明白几个单词。
殷紫叶的英文好，一定都明白。
他本想问殷紫叶，却看见殷紫叶恻脸看外面，玻璃窗映出她的面孔，分明有泪光。
侯羽抽出纸巾，悄悄塞到殷紫叶的掌心。
歌曲仍在继续。
回到学校，郁不韦跟侯羽一起把殷紫叶送到宿舍楼下。
殷紫叶说：“谢谢，再见。”
到此为止，她才说了不到五句话。
走上阶梯，她忽然回头看了郁不韦一眼，那眼神很复杂，似乎看见的是陌生人，又似乎看见的是熟悉无比的人。
侯羽问郁不韦：“伯父晚上在哪里休息？”
“我已经订好了宾馆，你也早点回去吧。”郁不韦看出，这是个好男孩，细心体贴。
郁不韦似乎想起什么，他钻进车里，出来时候，递给侯羽一张名片：“有什么事情，和我联系。过些时间我再来看望你们，帮我好好照顾小叶。”
侯羽点头，很用力。
这是对他的承认，也是男人之间的约定，他是这样理解的。
侯羽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郁不韦，就与之道别。
他一直走到所在的男生楼2栋，正要上楼，来了一个电话，手机显示来电是才告别的伯父郁不韦。
侯羽犹豫了一下，铃声就没了，想必是那边挂断了。
侯羽心里的疑问多少有了一点眉目，在暑假期间，他常常请许梦园吃东西，从许梦园那里能够听到的都听到了。
可惜有限。
他揣摩着殷紫叶的爸爸郁不韦找他，恐怕是想来一次深聊，可他觉得似乎还没熟悉到那样的程度，毕竟才见过一面。
他不知道见面了，说什么，该如何说。
毕竟太多事情，他都没搞清楚。
和一个大人之间，也很难沟通的吧？就像自己和爸爸之间一样，有代沟啊！
侯羽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：“伯父找我吗？”
“是啊，本想请你去喝杯咖啡，不过你明天还要上课，我改变了主意。这几天我暂时不离开，等到周末再见，好吗？”这次郁不韦声音里带着点熟悉的口吻了。
那当然好，侯羽心想。
他含糊地说：“好的。宿舍已经熄灯了，我先睡觉了。伯父晚安。”
宿舍里其他男生，在没有边际的聊天里渐渐都睡了。
侯羽却睡不着，越到夜里越宁静，可以听见其他人的长长短短的呼吸声，以及远处池塘里青蛙微弱的鸣叫。
侯羽闭上眼睛，强迫自己睡，没用。
他想起了白色的老房子，他和殷紫叶在小镇过的第一个夜晚。
……